博客特约评论员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第一章 上班

天气开始变得浑浊起来，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，让人总会感到一阵阵的想咳嗽，树木在寒冷的风中瑟缩着一动不动，远远望去，树干上的大白连着树坑里的白色积雪，好像树干留下来的汁液在地上凝固成一大片盐渍，很腻的一坨坨，路上湿漉漉的，看起来很滑，让人不敢大步流星地走起来，这是一年中最难过的季节。这一年是1984年的冬天，元旦刚过，几场大雪加上工厂里排出来的浓烟，让这个北方城市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差。

    七点半 ，桌上的马蹄表不失时机的响了起来，到点了！该起床了，李奇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出来，虽然屋里生了炉子，和温暖的被窝比起来，还是显得有些冷，麻利的套上秋衣秋裤，桌上留着纸条，是早上老爹临出门前留下的，说的是出门前把炉子里的煤填上，封号，省的晚上回来火灭了......得，早点只能自己出去解决了。

      李奇是这家的独生子，前一年7月中学毕业，没考上大学，在家待业等工作，后来 一位远房亲戚在市中心忠义路中学里的校办厂给找了个临时工的活，李奇的工作就有了着落，一转眼半年过去了。

李奇出了家门，骑上自行车，蹬了出去，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，直接剁在脸上，很快脸就麻木了，风就从棉大衣领子里灌了进去，一下子凉到了胸口，刚才从屋里带出来的热乎气，就烟消云散了。幸亏戴着棉手套，如果光着手握着车把，肯定就握不住了。

马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小心翼翼的，车轱辘压着有些湿滑的路面，显得有些轻飘飘的，行人还都在便道上匆匆的向前赶着，捂着厚厚的棉衣服，戴着头巾帽子，一辆公共汽车像一座大山似得靠了过来，前面是汽车站，车里面坐车的乘客呼出来的哈气把车窗户漆成了灰白色，厚厚的模糊糊的一层，从外面看去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，连售票员都不会随便打开车窗，那会放走仅有的一点热气，站台上翘首的乘客像一群长颈鹿，踮着脚，盼亲人一样在马路上寻找着公共汽车，不宽的马路上除啦一片片的自行车，哪还有公共汽车的影子，在一遍遍在心里问候公共汽车亲人的咒魔中，终于有车开了过来，人们从站台上挤到了马路上，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下树坑里的积雪，踱到带有些泥水的马路上，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，急急地涌向了车门，李奇捏了一下自行车闸靠了路边，公共汽车已经从身体的左边压了下来，他用右脚踩住了马路牙子，看着前面开始的人车大战，确信还要等上一阵子，他右脚一用劲，车把向左一转，从汽车的左侧超了出去，他庆幸每天不用跟公共汽车打交道，骑了半个小时，到了忠义路中学，校门口两边的柱子上分别挂着两块硕大的牌子，一边是“忠义路中学”，一边是他上班工厂的牌子“北方科学仪器厂”，每个字都有李奇脑袋一样的大，白底黑色黑体字，霎是醒目，这时是上课时间，校园里静悄悄的，从学校大门进去，靠南边围墙前是自行车车棚，里面码放着一排排的自行车，西侧是教职工存车的区域，那里空隙很大，学生的自行车只能放在东侧，码放的很密集，这两个区域不能随便放，出了车棚，李奇经过方方正正的教学楼着篮球场之间的甬道，绕过教学楼，学校围墙南侧是一排五间平房，这就是上班的地方。

别看北方科学仪器厂名字起得很大，总共人员加起来只有10个人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，每间房子外面都在门口钉上了标牌，自东向西分别是成品库房、第二车间、第一车间、厂长室和原料库，厂长室的门还用白铁皮给包了起来，听吴厂长说是为了防盗，还装了暗锁。

李奇进了第二车间的屋，在屋里换上了工作服，拿起了大扫帚，把车间门前的小路自东向西扫了起来，这个车间房前栽种着一排小树，每棵也就是茶碗般的粗细，刚种上一年左右，每棵树下的树坑里积雪被堆放的成圆锥形，都抹得很圆滑，这是那天下雪，学校教导主任找到工厂的厂长说，工厂要把校园里打扫干净，把积雪统一堆放到学校里面的树坑里，因为学校有正常的教学秩序，男老师很少，这些活就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校办厂的肩上。

刚把地扫完，远处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慢慢的划了过来，在第二间厂长室门前停住，李奇拄着扫帚，跟从自行车上下来的胖子打招呼，吴厂长您来了，吴厂长在厂长室门前锁上车，变白的脸上一下子堆满了笑容，额，早来了，打扫卫生呢，好，掏出钥匙打来了厂长室的大门，顺手带上门进去了。

这个厂长室里面一共三个人，厂长姓吴，名学成，是一把手，副厂长姓邢，名宝翔，还有一个会计姓毕，名叫淑贞，三位就是这个厂里的绝对领导，是在校办企业公司的正式编制，属于教职员工，平时吴和邢两位喜欢人家叫他们厂长，毕会计却喜欢人家叫她毕老师。

另外七个人分别是管库房的老李师傅，是一家国有企业退休的老师傅，矮胖身材，一只眼睛有些问题，总想聚精会神，目光有些散，会写会算会打算盘，在这里管库。车间里负责人是老孙师傅，老孙师傅的姓和身材是一样的，一米就的样子，走起路来呼呼带风，嗓门很大，典型的山东人，原来是空军机械师，退了休以后在这里抓技术。除去这两位拿补差的师傅外，就是几个小青年，除了李奇以外，还有四个小青年，分别是赵淑霞，是车间里的班长，精瘦小眼睛，说话爱咬嘴唇，看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厉害劲。卢秀芹是副班长，个头不高，眼睛小却总是笑眯眯的，说话有些大舌头。孙永强，是个瘦高个，不知什么原因平时总爱趿拉着皮鞋一路走来，好像抬不起腿来，王慧敏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，一说话总爱红脸，很腼腆。赵、武、孙、王四个人都是1981年建厂时招来的临时工。

等李奇再把另外两个车间内打扫干净了，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来了。看了下表，八点上班开始了。

这个科学仪器厂主要是生产跟生化分析有关的有机玻璃仪器-电泳仪，主要客户是医疗研究所和一些大型医院，材质主要是有机玻璃，外加工一些分析用试管，邢厂长掌握着对外联络和销售渠道，每天骑着自行车穿梭于有名的生物药品研究所和病毒学研究所，以及中日医院、宣武医院、友谊医院。

李奇刚来到这个仪器厂的时候，先是分配在第一车间里面，第一车间主要是对产品的雏形进行加工，先按照图纸在整块的有机玻璃版上划出线条图形，再由老孙师傅用电锯裁成小料，然后在砂轮上把小料材磨成板块，经过抛光形成完整的板材，第二车间是粘合车间，将成型板材用药水进行粘和（据说粘合剂是邢厂长独自掌握配置的），保证在粘合时不出现水泡，美观，完全粘和后经过水压试验确保不会出现漏水现象，两边加上白金电极，贴上标签，就交到了成品库里了。

每次老孙师傅用电锯裁料的时候，整个车间里被震耳欲聋的噪声所覆盖，夹杂着电锯切割有机玻璃板时带出的粉尘，弥漫在整个房间里，粉尘带有很大的香味，化学的有害的气味霎时间钻进了屋里每个人的鼻孔，不一会儿，所有人就闻不出任何气味了，好在是一会儿料开完了，屋里就只剩下砂轮转动声，比起电锯刺耳的噪声，砂轮的声音就显得小了很多，赵淑霞很快就教会了李奇在砂轮上磨小料，人少，磨完了小料，在抛光，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组装料备齐了，再到第二车间去组装，看着经过自己亲手磨出来再组合粘起来的方盒子，李奇心里很是一阵子兴奋。

老孙师傅拿过李奇粘的成品，跟他说你要学会看图纸，还要尽快学会画图纸，正面图，侧面图，透视图李奇听得云里雾里。休息时候，李奇走出车间，站在二车间门口，小孙走过来递给他一盒烟，上中学李奇就没抽过烟，摆手说不会，小孙点上一颗，老道似得吐出一口烟，说在这里抽烟是把吸进去的粉末带出来，瞄了一眼老孙师傅：你说是吧！老孙师傅接过小孙递上来的烟卷，在嘴唇上一划，烟的一边就被口水润湿了一条，点上火，呼出一口烟，跟李奇说：抽一颗吧，试试看，李奇犹豫了一下，跟小孙要了一颗，点上吸了一口，顿时呛了一口，剧烈的咳嗽起来，老孙和小孙都乐了，弹了弹烟灰，深嘬了一口，顺手一弹，烟屁从手中划出一条弧线，落在了不远处的树坑里。对李奇说，小孙你要把看图纸和抽烟都交给李奇。小孙诡异的一笑，眨了眨眼睛。

转眼间，邢厂长走了过来，跟李奇说。下午你跟我去趟病毒所，认认门。李奇看了看小孙，小孙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，转身进了车间。(3148个字)